—都江堰二王庙落实宗教政策及灾后重建纪实
文/冯 鹤
2008年5月12日，二王庙住持邹理慧道长正在下院等候客人，忽然间感觉脚下不由自主地晃动，随即就是轰隆隆的巨响伴随着地动山摇……等她站稳了，向山坡上的庙宇看过去，却见刚刚还是雄伟屹立着的二王庙几乎成为了废墟！距离汶川特大地震震中映秀镇15公里、地处都江堰坝区滑坡带上的二王庙就这样在瞬间遭受重创，其所处山体局部向岷江一侧下滑，除山门及大殿、二殿主体结构尚存之外，建筑面积六千多平方米的庙内其他建筑全部受损、垮塌。
在采访中，我问邹当家在那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她淡定地说，这是无法避免的“天灾”，只有坚强面对。了解她的人都知道，这样一份坚强其实已经伴随着她走过了三十年，也是二王庙落实宗教政策风风雨雨的三十年。
功德成神——二王庙历史沿革
二王庙最早叫“望帝祠”，是东汉时期为纪念蜀王杜宇而建的，南北朝时益州刺史刘季连将望帝祠迁至郫县后，原庙改祀李冰父子。李冰父子在战国时期历经多年治理了蜀地水患，集广大人民的智慧总结出了“深淘滩、低作堰、湾截角、正抽心”的规律，建成了由分水堰、飞沙堰和宝瓶口为主的庞大而科学的都江堰水利工程，解决了蜀地“东旱西涝”的状况，至今惠及一方百姓。
神仙信仰是道教的基本信仰，“功德成神”是道教独有的神学观。也就是说在道教众多的神仙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有功于国、有德于民”者去世后被奉祀为神的，李冰及其次子李二郎就是这样因造福百姓的功德，被纳入道教的神仙谱系中。道教的这种“功德成神”观念密切了人与神的联系，是很能契合社会的一种教义，它通过榜样人物高尚的道德行为现身说法，以达到“劝善”的宗教目的，这对促进社会的安定、规范人的道德水准都是有益的。
“望帝祠”改祀李冰父子后，香火旺盛，并在历朝历代都得到了统治者的承认。从五代起，李冰、二郎相继被封为王，唐宋以来也皆有封赐，如宋元赐封二郎为“清源妙道真君”，清雍正赐封李冰为“敷泽兴济通佑王”，封二郎为“承绩广惠显英王”。该庙也先后被称作“江渎庙”、“李公庙”、“真常道院”、“显英王庙”、“广济王庙”、“二王宫”、“二郎庙”等，直至清朝雍正五年（1727）正式定名“二王庙”，并沿用至今。
从明代至民国年间，二王庙屡遭兵火毁坏，经多位道长募集资金重修、扩建，至解放初期基本保持了清代的建筑格局样式。自康熙年间迄今，历任的二王庙住持均有记载，他们是：张清仕、王来通、申复全、贾教正、熊合寿、曹元斌、李明治、魏明德、罗明焕、龚至良、张世龙、蒋信平、陈兴全、包至清、邹理慧。
新中国成立后，为保护名胜古迹，原灌县（今都江堰市）人民政府于1951年接管了二王庙，但庙内一直有道士居住，并保持正常的宗教活动。1958年8月10日，经四川省委批准，二王庙被列入《四川省汉民族地区第一批佛道教名山寺庙宫观保护名单》；1960年3月，原灌县县委统战部和县文管所将二王庙列入省、地、县受保护的名山大寺之一；“文革”期间，道士被迫改穿俗装并被批斗，神像文物被毁、被抄，庙内宗教活动被迫停止……
从新中国成立直至“文革”前，二王庙始终作为道教的活动场所而存在，并秉承着道教“济世利人”的宗旨从事宗教活动。1963年朱德委员长曾亲临二王庙，并勉励庙内道众要管好庙宇，继承和发扬道教的优良传统。
拨乱反正——党和政府的关怀
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二王庙道众和道教界一直要求退还庙产并将该庙作为宗教活动场所开放，庙里档案室中至今保存着当时的住持包至清道长和二王庙道众历年间反映情况的报告。
随着党的宗教政策的逐步完善、党和政府对宗教工作的重视不断加强，再加上道教界黎遇航大师、傅圆天大师的多方呼吁，中国道教协会、四川省道教协会、成都市道教协会的积极反映，二王庙落实宗教政策问题终于得到了党和政府，特别是统战、宗教部门的重视和关心。
2011年6月13日，笔者在成都青羊宫见到了原四川省委统战部副部长王勇策先生，虽然时隔多年，他谈起往事时还是感慨万千。1995年，四川省委统战部、成都市委统战部成立了联合调查组，对二王庙的问题进行了认真调查，在反复做好道教界人士工作的同时，省委提出了《关于彻底解决二王庙落实宗教政策问题的意见》。这是有关二王庙问题的第一份书面形式的文件，其中陈述了问题形成的原因及解决问题的建议。四川省委书记谢世杰高度重视并作了重要批示，同时责成省委副秘书长鄢正刚与王勇策一起具体负责此事。同年，傅圆天大师与张继禹道长在参加全国政协八届三次会议的时候向大会提交了有关二王庙落实政策的提案；此后，傅大师又在全国政协主席李瑞环接见宗教界代表人士时向李主席作了汇报并反映了道教界的意见。李瑞环主席非常重视，嘱咐相关部门积极与四川省委协调解决方案，并要求将结果上报。
四川省委统战部及省宗教局很快拿出了解决方案，并上报中央统战部、国家宗教局，得到了两个部门的大力支持。但是，当时灌县政府的某些干部仍然想不通，尤其是文物部门的同志，出于对文物安全的担忧，也向国家文物部门反映并找文物专家进行论证，提出不归还的理由，此事就此搁置下来。
1997年7月3日，傅圆天大师仙逝。青城山道教协会会长张明心回忆说：“师父（傅圆天）在二十几号时自知身体不好，在成都写下遗书，他在遗言中首先是号召道教徒要爱国爱教、要团结，第二就是期望二王庙早日落实宗教政策。”傅大师把信交给前来看望他的四川省委领导，数日后带着对二王庙的牵挂在青城山羽化。
四川省领导们非常重视傅大师的遗愿，于1997年9月4日以省委办公厅的名义再次就二王庙问题专题向中央领导递交了报告，中央领导同志对四川的处理意见作了充分肯定，并希望尽快落实。
但由于当时都江堰市在国家文物局的支持下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申报了都江堰青城山世界遗产，有关部门一些领导干部唯恐退还二王庙会给申遗工作带来负面影响，一直延缓执行四川省委的决定。中国道教协会、四川省道教协会、成都市道教协会及青城山道教协会充分发挥自身的桥梁纽带作用，积极反映道教界的呼声。如中国道教协会副会长唐诚青在1998年以四川省人大代表的身份提交了“关于要求落实二王庙宗教政策的提案”，中国道教协会于1999年呈送了“强烈要求都江堰市尽快按中央指示精神和四川省委文件精神落实二王庙宗教政策”的报告等等。
己卯年（1999）春节团拜会上，中国道教协会会长闵智亭道长在见到李瑞环主席时再次提到了二王庙落实宗教政策过程中还存在一定阻力和困难。李瑞环主席听后饱含深情地说：“我们对宗教大师（傅圆天）的承诺一定要兑现！”2月10日，四川省委收到了中央转达的李瑞环同志的意见：“四川省落实二王庙宗教政策问题，中央的意见和四川省委意见是一致的。我以为早就解决了，没想到还没解决。希望你们催一下，尽快落实解决。”同年3月，全国政协九届二次会议在北京召开，宗教界全国政协委员闵智亭、任法融、张继禹、王光德、刘怀元、雷世银等再次向全国政协提交了关于尽快落实二王庙宗教政策的提案。鉴于此，中共四川省委办公厅于1999年3月29日给成都市委第二次下发了关于落实二王庙宗教政策的通知，通知中提出了三条详细具体的意见，责成成都市委督促都江堰市尽快落实，并明确指出全体干部要“把思想和行动统一到中央和省委指示精神上来，讲政治，讲大局，重实效，抓落实，彻底解决二王庙落实宗教政策的问题”。
2000年3月，在全国政协九届三次会议上，二王庙尽快落实宗教政策的问题又一次得到了李瑞环主席的重视，中央再次下发了文件。至此，在党中央的直接关怀下，二王庙得到全面落实宗教政策！
携手并肩——共筑和谐家园
2000年6月12日，由都江堰市委主持的都江堰市二王庙文管所与都江堰市二王庙道观管理委员会交接仪式正式举行。都江堰市统战、公安、宣传、文化、民宗、城建、财政、规划、房管、文物、旅游等13个部门的领导和代表出席了仪式。在公证处的公证下，按照四川省委“保持现有格局，加强宗教管理和文物管理，妥善处理债权债务、人员流向、工资待遇问题，不留遗患”的宗旨，双方达成了东西院各自管理（二王庙道观管理委员会管理东院殿堂部分，文管所管理西院的茶楼）、门票分成等具体协议。
庙产收回后，二王庙的道众开始了自主管理，十几名道长分工详细、兢兢业业，把宗教活动和内务管理方面的工作做得井井有条，对庙内的文物在安全和保护方面更是细心周到，使二王庙的一切事务进展如常，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文管所和景区的同志看到道士们像爱护自己的生命一样爱护庙里的一切，原来对于他们管理不好和对文物安全的担忧也消除了；都江堰景区定期对二王庙道观管委会公布门票的收入并按期按规定兑现执行门票分成计划。双方互相尊重、和睦相处、亲如一家。
青城山和都江堰申遗的成功，推动了都江堰市旅游业的进一步发展，二王庙作为信教群众活动的平台，给都江堰景区增添了宗教文化内涵。近几年，景区旅游人数不断增加，各项收入都有所增长。事实证明，二王庙庙产的收回，不仅是落实党的宗教政策的体现，在维护社会安定、促进经济增长方面也大有裨益。
5·12地震中，二王庙是都江堰地区遭受破坏最严重的文物古迹之一，庙门残缺不全，庙内多个大殿坍塌，损毁近九成。万幸的是，庙内的道士及游客无一伤亡。地震当天，二王庙与外界的联系全部中断，道士们与文管所的职工互助互救，在抢救出部分文物后在瑟瑟的阴雨中度过了一夜。
地震发生后，四川省道协与成都市道协立即设法与灾区的宫观取得联系，在联系未果的情况下，省道协杨大明秘书长与成都市道协李明安秘书长分别带领人员前往青城山等地，在查看完灾情后，得知二王庙受损严重，于当晚返回成都购置了帐篷、水、手电、饼干等救灾物资，在13日赶到二王庙，慰问受灾的道士。
国家宗教局、四川省宗教局和成都市宗教局的领导也非常关心二王庙的灾情，相继送来了党和政府的关怀和慰问。5月31日下午，中国道教协会会长任法融、副会长张继禹、秘书长袁炳栋等来到二王庙视察灾情，并赠送了慰问金。
二王庙的抢救保护工作受到国家的高度重视，相关部门迅速组织文物保护和修复专家实地考察受损情况，确定了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故宫博物院、清华大学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文化遗产保护研究所等8家单位，对二王庙古建筑群进行技术对口支援。国家宗教局、四川省宗教局也为二王庙的修复工程拨了专款。
地震仅仅过了半个月，号称铁军的山东某部队就奉命进驻二王庙，负责维持周边秩序、保护文物安全、帮助清理废墟。他们与二王庙道众一起住在搭建在山坡上的帐篷里，30个日日夜夜朝夕相处，互相关心、互相照顾，双方建立起了深厚的情谊，临走时道众与官兵依依不舍，互赠了感谢信，在军队与宗教界人士之间，也存在着浓厚的鱼水情。
6月30日，来自福建的修复重建施工队伍来到二王庙，投资1.1亿元的二王庙维修保护工程正式启动。修缮工作本着“修旧如旧”的原则，坚持尽量使用建筑的原有材料，按原图纸在原地进行修复。工作人员的工作非常认真细致，他们先在废墟里寻找文物残片，然后拍照、画图、做好文字记录，甚至用筛子在碎石里收集碎片。
二王庙的重建工作也得到了温家宝总理的关心，2008年9月2日下午，温总理来到二王庙视察灾后的抢救保护修复工作。温总理先后视察了受灾严重的二王庙后山门、前山门、大殿及整个二王庙抢救保护清理现场，在详细询问了二王庙受损情况后作出一定要保护好文化遗产的重要指示。
2010年10月，二王庙维修工程顺利通过国家文物局专家组验收。今年4月21日，劫后重生的二王庙首次整体对外开放，以不变的容颜、崭新的姿态再次屹立在岷江南岸，迎接游人。二王庙古建筑群灾后抢救保护工程获得了国家文物局授予的“优秀文物保护工程特别奖”，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继布达拉宫之后第二个获此殊荣的工程。此外，修复工程还获得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亚太地区文化遗产保护奖”、“国家传统建筑文化保护示范工程”等奖项。
早在1982年，邓小平同志曾经视察都江堰和二王庙，并在二王庙挥笔写下了“造福万代”四个大字，以示对李冰父子治水惠民之举的赞美。那么今天，把这四个字送给在二王庙落实宗教政策和灾后重建过程中出力流汗的人们是再合适不过了。
从远古走来的二王庙传递着厚重的历史，今天，它又承载着新时代的使命。三十年的风雨路，是中国共产党认真落实宗教政策的过程、是党的宗教政策被正确理解和贯彻的过程、是宗教界与社会各界水乳交融的过程。
2011年6月15日，在四川省道协举办的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0周年的活动上，二王庙的道众和大家一起共同高唱着“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这首歌曲，对于他们来说，这种对党的感恩之心更为深切、更为由衷！
（感谢四川省道协、成都市道协及王勇策先生对本文的支持。）
（作者单位：中国道教协会）